借了你的亮

大刀红

柳叶美在美食街开了一家“叶美酒楼”。美食街在火车站附近，疫情前，这里人流如织，自从疫情发生后，美食街被封了几个月，最近随着解封，才开始有了一些行色匆匆的路人。见酒楼生意惨淡，柳叶美便将服务员都辞退了，寥寥几桌散客，她这个老板娘就能应付。

生意上的事已经够让柳叶美操心了，沒想到，丈夫倪震云也跟着添乱。倪震云是市监狱副监狱长，这天，他竟不打招呼，带回家一个少女。倪震云说，少女名叫郭红芙，刚满十八岁，因为盗窃罪被判了半年有期徒刑，刚刚刑满释放。柳叶美听了，不由得皱起眉头。倪震云见柳叶美不高兴，就说：“你听我说，她也是个可怜人。”

倪震云说，郭红芙是外地人，父母在她十岁时离异，父亲娶了继母。她和继母关系很差，和父亲的关系也不好。高二的时候，她偷了家里两万元钱，出门旅游。钱花光后，郭红芙在商场偷一个女人的包，被抓了现行。

柳叶美不解地问：“她已经被释放了，你们应当把她送回家呀，带回我们家干什么？”倪震云说：“我也想把她送回家，可是因为疫情，她家所在的那个城市被划为风险区，封城了，她家人出不来，她一时也回不去。她父亲怕她流落在外，就委托我们监狱的狱警看管好她，一定要等他亲自来接女儿回家。我、我……”

柳叶美叹了口气，说：“我知道，你每年都是监狱的先进工作者，你就接受了这个光荣任务。”

倪震云“哈哈”一笑，说：“我是她的管教干部嘛。”

气归气，柳叶美还是收拾了一个房间，让郭红芙住下。“叶美酒楼”是一栋四层小楼，一到三层是酒楼，柳叶美和倪震云住在四层，郭红芙的房间也在四层。本以为这里是管教的家，郭红芙会老老实实地待着，谁知倪震云和柳叶美两人商量完一件事，也不过二十分钟的工夫，郭红芙就不见了踪影。倪震云吓了一跳，忙拨打郭红芙的手机，可郭红芙就是不接。

酒楼门口有个监控，柳叶美调出监控，才发现郭红芙拖着拉杆箱，上了一辆出租车。倪震云联系到了出租车司机，夫妻俩赶到司机说的小区，却发现郭红芙在小区门口痛哭，一问才知道，郭红芙离家出走，并不是一个人，而是和一个三十岁的男青年一起。两人是在网上打游戏认识的，男青年说要带郭红芙遨游全国，然后到他的老家生活。两个人边走边玩，不出半个月，就将郭红芙偷拿的两万块钱花个精光。男青年对郭红芙说：“我们只差回我老家的车票了，不如……”郭红芙信了他的话，才铤而走险……今天刚被释放，她就用手机联系男青年，可对方电话、微信都不回。郭红芙来到他们以前租住的小区寻找，没想到，对方早就跑了。

听了郭红芙的讲述，柳叶美哭笑不得，感叹郭红芙的无知。可是，看她号啕大哭、伤心欲绝的样子，柳叶美又有些心软。回家的路上，柳叶美轻声细语地劝慰郭红芙，又给她分析事情的真相，郭红芙这才逐渐平静下来。

晚上睡觉前，柳叶美不放心，特地来到郭红芙的房间。郭红芙说：“柳姨，我没事了，你别担心。”停了一下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：“柳姨，我晚上怕黑，待会儿睡觉，能不能把灯开着？”

柳叶美说：“行啊！开着吧。”

没想到郭红芙又说：“不光是我的房间，能不能把所有的灯都开着？这栋楼太大了，我怕黑。”

这下柳叶美愣了。郭红芙要把整栋酒楼的灯都打开，这也太过分了。再说，她说怕黑，会不会是在撒谎打鬼主意？于是，柳叶美说要和丈夫商量一下，就先离开了。

倪震云听了柳叶美的话，思忖片刻，说：“我和她父亲联系一下。”他打通了郭红芙父亲的电话，聊了一会儿，把电话递给柳叶美，说：“郭红芙的父亲要和你说几句话。”

柳叶美接过电话，电话那头，郭红芙的父亲向她表示感谢，还连说了好几句“借了你的亮”。

借了你的亮，啥意思？柳叶美没听懂。接着，郭红芙的父亲告诉她，郭红芙确实怕黑。她十岁那年，他们两口子冷战，将她一个人扔在家里。半夜，郭红芙被惊醒，黑暗中发现有个人打着手电在乱翻一气，原来家里来了小偷。郭红芙吓坏了，从那以后，她睡觉就要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。郭红芙的父亲讲完，叹道：“如果当初不是我和她母亲闹离婚，红芙也不会怕黑，也不会离家出走。借了你的亮，我以后会感谢你的。”

这下，柳叶美听明白了，郭红芙的父亲说“借了你的亮”，可能意思就是用了她的电，以后会补偿。柳叶美心想，就算郭红芙在自己这儿住一个月，也用不了多少电费，不能让人家看扁了，柳叶美忙说：“不用谢，这是我们应当做的。”于是，她亲自把整栋楼的灯打开。一时间，整条美食街，唯有她家灯火通明。

柳叶美没有想到，她的好运就这样来了。两天后的晚上，她正准备关门打烊，来了一群人，这群人拖着大包小袋，对柳叶美说：“老板娘，吃饭。”

柳叶美一见有人光顾，高兴极了。她把正要入睡的大厨叫起来。那些人点好菜，告诉柳叶美，他们是从外地来打工的农民工，疫情缓解，他们接到复工通知，坐了两天两夜火车，这时才刚下车。在火车上吃了两天快餐，下了车就迫不及待地来到美食街，黑灯瞎火地找了半天，也没见一家有灯，走到“叶美酒楼”，见这里灯火通明，才来这儿找吃的。

柳叶美心想：疫情过后，晚上生意不好，其他店家为了节省成本，天刚黑就打烊了，连招牌灯也懒得开。如果自己像其他餐馆一样，把灯关了，肯定也没有这桌上门的顾客了。真没想到，灯光在此时竟然有如此大的吸引力。

没了服务员，柳叶美就在后厨和前厅之间跑来跑去。正忙着，又进来一对情侣，女的对男的说：“我就说这儿灯全开着，肯定在营业，你还不信。”然后她又对柳叶美说：“老板娘，我们要条铁板鱼，还要十串烤肉……”一连叫了六样菜。男的对女的说：“你吃得下吗？”

女的说：“吃不完就打包带回家，这段时间可把我憋坏了，要吃，就得吃个痛快。”

这对情侣的菜还没准备好，又来了一群年轻人。他们刚上完夜班，也是看着这儿有灯，专门来吃饭的。突然来了这么多人，柳叶美分身乏术，正手忙脚乱呢，就听到身后传来声音：“柳姨，我也来帮忙上菜吧。”不知什么时候，已经上床入睡的郭红芙竟然来到了前厅。 因为太需要人手帮忙，柳叶美就点了点头。

从这天起，柳叶美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。随着来吃饭的人越来越多，各家酒楼的灯光就像火炬传递一样，一一点燃，以前那火树银花的“美食一条街”又回来了。

一个月后，郭红芙的家乡转为低风险区，她的父亲来接她，见她懂事不少，就对柳叶美说：“柳女士，借了你的亮，太感谢了！”

柳叶美忙说：“没有没有，你家红芙晚上没用多少电。”

郭红芙在一旁笑了起来，说：“柳姨，你理解错了，‘借了你的亮’是我们家乡话，意思是，沾了你的光，沾了你的喜气。”郭红芙的老家，忌讳说“光”，便用“亮”代替。

听了郭红芙的解释，柳叶美也笑了，她忙说：“哪儿是你家红芙借了我的亮，明明是我们借了你家红芙的亮。要不是红芙天天晚上点亮，生意哪会恢复得这么快？”

听了柳叶美的话，在场的人都笑了……

（发稿编辑：吕  佳）

（题图、插图：陆小弟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