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访

张玉平

刘芳是一名优秀的老师，这一年迎来了一批一年级的新生。开学前的一天，刘芳来到一个名叫王大力的新生家，进行家访。

刚到他家门口，门就“吱呀”一声打开了，一位穿着贵气的中年女子热情地招呼着：“您是刘老师吧，我是大力妈妈，您快请进！”

这时，一个眼睛明亮、笑容灿烂的男孩从房间里冲了出来：“妈妈，是刘老师来了吗？”

“是的！”大力妈妈转头笑着对刘芳说，“这孩子听说您要过来，兴奋得不得了，还自己整了个‘小课堂，说要给老师一个特别的欢迎会。”

刘芳半蹲下身子，看着王大力惊奇地问：“哦，你还有个‘小课堂呀？”王大力忙不迭地点点头，拉着刘芳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。

刘芳进了房间一看，地板上整整齐齐地“坐”着几个大玩偶，而此时的王大力站直了身子，清了清嗓子，一本正经地说着：“同学们，下面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刘老师！”说完，他使劲拍起了手。接着，王大力眉头一皱，用手指着一个玩偶，板着小脸又说开了：“哎，那个同学，上课坐端正，小手放放好，认真看黑板。还有你，下课后把课文背一遍……”

看着王大力那一本正经的模样，刘芳莞尔一笑道：“你这孩子还真是个当老师的料呢！”

“我能当老师？”王大力仰着小脑袋，惊喜地问道。刘芳笑着说：“当然啦，只要你努力学习，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有用的人，当然可以当老师呀。”

“哦，我要当老师，我要当老师！”王大力开心得又蹦又跳。

家访结束后，大力妈妈把刘芳送到了门口。这时，刘芳忽然觉得自己的衣服口袋一沉，用手一摸，是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。她脸色一变，刚想掏出来还掉，大力妈妈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，轻声说道：“一点点心意。”说完，还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大力。刘芳顿时犹豫了，握着盒子的手也松了：是呀，这事儿总不好当着孩子的面说吧。

这时，大力妈妈又意味深长地说：“刘老师，我们家对大力的培养目标是要走仕途的，还要请您帮忙，先给他弄个班长当当，权当让孩子练练手呗。”

刘芳知道，大力妈妈是区里的干部，她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在仕途上大展宏图。可是，当班长这事，从来都是能者居之，哪能作为交换的工具呢？她有心再好好谈谈，可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王大力，只能尴尬地告辞了。

回到家，刘芳立马掏出了小盒子，打开一看，里面是一枚雕着桃李花纹的玉佩，玉质温润，寓意美好。说实话，刘芳打心里喜欢这玉佩，可是，再好的礼，她也不能收啊。她把玉佩带到了办公室，打算过一阵子，找机会让大力带回去，还给他妈妈。

可仅仅过了一周，王大力就不来上学了。刘芳一打听才知道，大力妈妈出了点事，王大力要转学了。过了几天，刘芳在校长办公室门外，见到了耷拉着脑袋的王大力，他家人正在给他办转学手续。王大力咬着嘴唇说：“刘老师，我……我以后还能当老师吗？”

刘芳心疼地摸着他的头说：“当然可以！但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，要学好知识，更要学会做人。加油，老师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教师的。”

“嗯！”王大力眼睛一亮，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
这时，刘芳突然想起，大力妈妈的那份礼还没还掉呢。她急急忙忙回到办公室，拿了东西再往回赶，却还是晚了一步，王大力已被他家人帶走了。这一别后，刘芳就再也没有了王大力的消息，而这一份还不回去的“礼”也成了刘芳的心病。

转眼间二十年过去了，刘芳退休了，当起了全职奶奶，而孙女小兰也到了上小学的年纪。刚开学，出差在外的儿子就打电话过来说，马上就是教师节了，让刘芳买两张购物卡，给小兰的班主任送过去。

刘芳十分反感这种歪风邪气，不想送礼，但为了孙女，去她班主任家一趟，和对方聊聊倒也未尝不可，毕竟自己当了一辈子的教师。

向孙女打听好班主任的姓名和地址后，刘芳准备了下，便出发了。到了门口，她正想按门铃，身后传来一个声音：“请问您找谁？”刘芳转过头，只见一个小伙子抱着满满当当的快递，正朝刘芳微笑着。

刘芳盯着眼前的小伙子看了一会儿，脱口而出：“果然是你！”这小伙子不是别人，正是自己当年的学生王大力！

王大力愣了一下，随即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：“您……您是刘老师？”

刘芳微笑着点点头，王大力惊喜万分地说：“天哪！刘老师，您怎么来了？既然到了我家门口，快进来喝口水吧。”说着，他麻利地开了门，把刘芳请了进去。

刘芳看了看地上大大小小的快递盒，说：“呦，这么多快递啊。”

王大力笑着说：“可不是嘛，越是接近教师节，快递就越是多，要花不少时间整理呢。”刘芳听了，心里不禁有些失望。

这时，大力妈妈也回来了，王大力立刻向她介绍道：“妈，刘老师来了！我一年级的时候，来过我们家的刘老师。”

“刘老师？”大力妈妈走近几步，端详了一会儿，激动地说，“真的是刘老师！说起来，我和大力都应该好好谢谢您呀！”

刘芳摇摇头说：“大力只在我班上待了一周，我也没教他什么，这声‘谢谢我实在担不起。”顿了顿，她又问道：“我记得，当初你是想让他走仕途的。如今怎么不当大官，反而做起了教书先生呢？”

大力妈妈的脸微微一红，说：“那时候我犯了些错误，受到了组织上的严肃处理，我也反思了很多。再说了，大力这孩子对您极其崇拜，也一直想当一名老师。如今看来，当老师也不错呢！”

刘芳看了看快递盒，意味深长地说：“对，现在当教师也不差，单一个教师节收到的礼物得有成千上万吧！”

王大力听出了刘芳的言外之意，急切地说：“老师，您误会了！”

“误会？”刘芳看了看王大力。

王大力委屈地点点头说：“这些礼物，我会一样一样地登记清楚，明天全部上交到学校。对了，我这儿还有张凭证呢，是我昨天上交礼物后，学校给我开的。”说着，他从包里拿出一份材料递给刘芳看：“刘老师，您教我的时间虽然不长，可您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心里。是您让我知道，我们不仅要学好知识，更要学会做人。”

听到这里，刘芳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，她坦言道：“其实，我的孙女小兰是你班的学生，当初从她口中听到你的名字时，我还不确定，怕是同名同姓;直到见到你时，才发现真的是你！刚刚临出门时，我特意带上了一样‘教师节礼物，想着万一是你，就把它送给你。”

“啊？”王大力慌了，“这可使不得，这礼我可不能收！”

“不，这礼你一定要收！”刘芳的态度异常坚定。她从随身的小挎包里，掏出一个四角早已磨损的小盒子，打开盒盖，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雕刻着桃李花纹的玉佩。

一旁的大力妈妈一看，惊讶道：“这不是……”

刘芳点点头说：“对，这就是二十年前你送给我的礼物！阴差阳错地放在我这里二十年啦，是时候物归原主了。怎么样，王大力，这礼你收不收？”

“收！这礼必须收！”王大力从刘芳手中接过了玉佩，刘芳顿时觉得压在心头多年的石头终于放下了……

过了几个月，王大力在班里搞了一次启蒙作文比赛，题目是《我的奶奶》。刘芳的孙女小兰获得了优秀奖，王大力奖励了小兰一个礼盒，并叮嘱她，一定要带回家和奶奶一起拆。

回到家，小兰迫不及待地拉着刘芳拆礼盒。打开盒子，里面有一张纸和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。纸上正是小兰写的作文，只见上面用拼音和汉字歪歪扭扭地写着一段话：“我的奶奶是一位退休教师，我希望长大后也能成为像奶奶一样优秀的教师……”作文的后面，还有老师的评语：要学好知识，更要学会做人。加油！老师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教师的。

熟悉的话语，让刘芳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。刘芳明白了王大力的心意，小心翼翼地捧起小盒子，用颤抖的手打开盒盖：一块雕刻着桃李花纹的玉佩，散发着温润的气息……

（发稿编辑：朱虹）

（题图：豆薇）